有些人不懂得害怕，覺得自己很勇敢，但有些恐懼卻是來自莫名的深淵無法形容。

我小時候，父親曾經為了我三伯父的事情，惹了麻煩，使我們家突然陷入恐懼之中。那種恐懼讓人全身發抖。事情經過是這樣：我三伯父向村裡鄰居一位太太借錢未 還，三伯父第二個兒子結婚後，那太太又來要債，還脅迫新媳婦回娘家借錢來還。說實在的，那錢也不多，可種田的人就是沒有現金。那婦人與我三伯父、三伯母還 是很要好的朋友，就為了一點錢逼著新媳婦快活不下去。

因為鄉下房子都是兄弟住一起，一人一邊的ㄩ型建築，共用一個庭院，他們就在庭院內吵架，我們都看在眼裡。父親見那婦人有點逼人太甚，就說了一句話「才結婚 沒多久，就叫人去死，有沒有良心」，想不到那婦人就跑過來打我父親。那婦人身體嬌小，經不起我父親一推就坐在地上，起身又要打，因此拉拉扯扯。

結果越鬧越大，我父親根本就沒有打那婦人，但那婦人也不善罷甘休，越鬧越兇。我父母生平不跟人起衝突，也不想把事情鬧大，演變到最後，我媽媽下跪跟她道歉，她還不罷休，放話要找人殺我全家，那婦人的娘家兄弟都是混黑道。

那晚，我姪子（年紀比我大）飛快跑來通報說那婦人找了兩車的人要來殺我全家，叫我們趕快逃跑，那時我已經上床睡覺，突然被叫醒，連鞋子都來不及穿，全家往 屋後面躲避。因為當時沒有路燈，也沒有手電筒，全家摸黑到屋後，伸手不見五指，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，四十年前的鄉下地方，到了屋後就跟到荒郊野外沒兩樣。 明明是夏天夜裡，應該很熱才對，但全身發抖，說不話來。

後來有人協助調停，要我爸爸出面道歉、代替我三伯父還錢，把事情解決了。然後那婦人跟我三伯父伯母又是有說有效，好像事情重來沒有發生過一樣，也沒有人記得那錢是我父親代墊，後來也沒還我們。然後我父母親就變成別人的笑話，也變成伯父伯母眼中的笨蛋。

當時我年紀很小，對事情的嚴重性不是真的很瞭解，但看到家人那種恐懼，自己也跟著恐懼，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忘懷，也因此，只要看到電視或聽到「逃亡」「討債」類似字眼，心跳都會突然不正常，血壓會突然升高一些。聽說「測謊」就是利用這種技術。

我二女兒打從出生以來，還抱在懷裡就開始對小狗過敏，不是對狗毛過敏，而是看到小狗就不吃奶，不哭不鬧不動，像木頭人一樣。剛開始我們都認為她喜歡小狗， 因此忘了吃奶，等到稍大會講話了，才知道她怕狗。但很奇怪，看到貓卻沒有這麼大的反應。後來才知道，我太太小時候被一隻大狼狗嚇過。當時她還讀小學，每天 都要走路經過一戶人家，門口養了一隻大狼犬（軍犬），每次都對著她狂吠。那主人總會說「狗狗綁住、不用怕」，但心裡總覺得那繩子會斷掉、會衝出來。果然有 一天突然衝出來追她，還好沒有被咬傷。我太太小時後被狗嚇過的記憶，竟然遺傳到我二女兒身上，令人不可思議。我大女兒則是遺傳了我的「不安」，從出生以 來，就會突然「嚇一跳」，在睡覺的時候會突然嚇醒，雙手在空中亂抓、渾身發抖，我們都要把她雙手包住才能睡覺。

以前科學家認為 DNA 的遺傳因子，除非受到環境的變異或干擾產生突變，才會有遺傳的變異現象；也認為遺傳因子不包含記憶。但卻有越來越多的觀察研究顯示，記憶會遺傳。科學 家已經找到證據，遺傳因子 DNA 可以被細胞酵素改變，而非只有突變一途。細胞酵素可以改變 DNA ，而 DNA 又是遺傳因子，那遺傳的現象就可能包含親代的多項特質，這些特質跟生活習慣息息相關。最大的證據是小孩的飲食習慣。很多小孩對食物口味的偏好來自於父母。 以前科學家認為口味是來自於父母親的餵食習慣（學習效果）；但最新的研究卻顯示，口味的偏好來自於出生以前。如果父母親喜歡吃辣，小孩也喜歡吃辣。新的研 究扭轉了遺傳學的傳統認知，也證實了「龍生龍、鳳生鳳，老鼠的兒子會打洞」這個論調。令人不解的是，記憶怎麼遺傳？我二女兒還在吃奶就能辨識狗與貓的不 同，如何辦到的？

生物的演化與進化都是為了生存，遺傳必然與環境有關，「恐懼」的遺傳可能是保命符。深層的恐懼阻止一些致命行為的發生，讓自己遠離危險。「記憶」的遺傳可 能也關係一個人的成就。有研究顯示，年輕父母生下來的小孩成就較低，以前這種研究屬於統計結果，沒有醫學上的根據。當時的解釋是說，年輕親代的生殖細胞尚 未完全發育，因此子女的體質較差。但後來的研究證實，生殖細胞是「分裂次數最少的」細胞。因為細胞分裂過程，染色體兩端的粒腺體會變短，分裂次數越多，粒 腺體越短，導致細胞生命越短，進而產生衰老現象。這個理論，在基因工程的「桃莉羊」身上得到印證。桃莉羊使用普通的細胞核代替生殖細胞核，達到完全相同 DNA 後代的複製羊。但因為普通細胞的 DNA 經過很多世代的分裂，因此粒腺體較短，導致新培養出來的複製羊，跟親代的細胞具有相同的年齡，因此小羊就開始衰老。

細胞酵素能改變 DNA 的證據，可以解釋很多統計學上的研究推論。對於年輕親代所生小孩導致低成就的解釋，現在可以用「缺乏成就感」來解釋，因為年輕父母親本身還沒有「成就」可以遺傳，因此小孩內心也沒有追逐「成就感」的誘因遺傳。

以前讀書時候，曾經讀過「馴化」一詞，意思是說動物被人類豢養經過幾個世代以後，就不會害怕人類。例如雞、鴨、牛、羊之類，可見馴化也是記憶遺傳的證據。 當然，學習效果也不一定要等到下一代才發生，有些動物剛出生就被豢養，也一樣能馴化，但有些動物卻仍然具有野性，而且真的需要經過幾個世代才能馴化。

2008/01/1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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